8月28日，已經(jīng)銷聲匿跡一年多的凡客誠品CEO陳年出現(xiàn)在北京時尚設計中心。他身穿凡客三件套：黑色T恤、牛仔褲和帆布鞋，站在一個巨型屏幕前演講，這架勢與喬布斯、雷軍如出一轍。不過，陳年不賣手機，他賣的是一件男士80免燙襯衫。

　　這款定價129元的80免燙襯衫，只有白藍兩個顏色的基本款，是陳年花了一年多的時間，多次往返新疆、重慶、越南、日本“折騰”出來的產(chǎn)品。在發(fā)布會上，陳年也宣布了一個重大決定：砍掉凡客其他業(yè)務，只做單品，從凡客起家的襯衫做起。

　　凡客誠品的企業(yè)名稱也被攔腰砍掉，只留凡客。陳年表示，要把做產(chǎn)品的誠意放在產(chǎn)品里，回歸產(chǎn)品本身。公司同時經(jīng)歷了一個大瘦身：員工數(shù)從原來的10000多人銳減到現(xiàn)在的300人，加上倉儲客服，也就五六百人。對于這些變化，陳年表示，這是痛苦涅槃之后的無奈選擇。“輕裝上陣，是凡客最好的狀態(tài)。”陳年表示。

　　至于為什么要做襯衫，陳年說，“凡客是靠做襯衫起家的，現(xiàn)在我們要重新出發(fā)。”

　　“凡客再不好好做產(chǎn)品要遭雷劈”

　　在過去的一年中，陳年被各種傳言包圍：被債主追債、被跳樓、在公司被圍堵等。當所有人都期待陳年回應時，他消失了。

　　過去這一年，唯品會、京東商城等電商做得風生水起。沒有人再記得凡客，曾經(jīng)鋪天蓋地的凡客體廣告也一夜之間消失，好像從來沒有出現(xiàn)過。

　　陳年去了哪里？他做了些什么？在凡客的新品發(fā)布會上，陳年解釋說：他用一年多的時間，做了一件男士80免燙襯衫。

　　“過去我們開發(fā)布會只談規(guī)模、談增長，從來沒有談過產(chǎn)品，而我們在過去這么多年中，最受詬病的就是產(chǎn)品的品質。所以，凡客再不好好做產(chǎn)品，是要遭雷劈的。”這是陳年反思三個月得出的結論?；仡櫡部偷陌l(fā)展，陳年得出這樣的結論一點也不奇怪。

　　凡客的發(fā)展抓住了互聯(lián)網(wǎng)電商的最好時機。2007年成立，2008年就完成了兩輪融資，數(shù)額高達1200萬美元。2008年3月，凡客最早在網(wǎng)上開賣，賣的就是男士襯衫。

　　此后四年中，凡客的發(fā)展速度不斷提高，據(jù)業(yè)界公開資料顯示，凡客2008到2010年的收訂額分別為3億、7億和20億元。曾經(jīng)盛極一時的凡客體，就出現(xiàn)在這個時候。

　　為了配合凡客的擴張速度，凡客還自己組建了快遞公司——如風達，提出了令業(yè)界都瞠目結舌的服務：“24小時送貨”、“30天內包郵費無償退換”、“當場試穿”等服務，甚至連洗過的衣服都可以退貨。這些都為凡客贏得了良好的口碑。

　　凡客的攤子越鋪越大：啟動V+頻道，吸引第三方開賣百貨。不僅賣服裝，還開始經(jīng)營化妝品、箱包，甚至連拖把都賣。與此同時，產(chǎn)品的品質卻在日漸下滑。

　　高庫存和物流“大把燒錢”讓年輕的凡客不堪重負。雖然此后也進行了多輪融資，仍無法滿足凡客快速擴張的腳步。2008年、2009年，凡客的復合增長為150%，而2010年則增長了300%。陳年甚至定出了2011年銷售額達到100億的目標。迅速增長和脫節(jié)的品質帶來的后果是庫存。

　　現(xiàn)在的陳年回憶起當年，認識發(fā)生了很大的轉變。“凡客用最短的時間發(fā)展成了一個規(guī)模很大的公司，也以最快的速度吸收了中國服裝業(yè)所有的毛病。庫存周轉慢、做得太雜、急于求成，是凡客失控的根源?，F(xiàn)在，我其實是在補課，希望能從做好一件襯衫開始，重新挽回客戶的心。”

　　對于當下要做的事情，陳年總結出了四個字：言之有理。“我經(jīng)常把我們的產(chǎn)品經(jīng)理問哭，我就問他一個問題，你能讓我把這些東西看明白就行，看不明白，就是沒有道理，就不能做，要細致到一根線條，一朵棉花。”

　　用一年的時間把一件襯衫吃透

　　2013年8月，陳年和雷軍的一次喝酒改變了凡客的命運。雷軍是凡客的投資人，也是陳年的好兄弟。“雷軍到我們公司來，看到那么多衣架，他說我覺得凡客就像一個百貨商場，很明顯不專注。”這句話給陳年很大的觸動，他決定改變凡客。

　　現(xiàn)在打開凡客網(wǎng)站的頁面，你會看到一件純白的小方領襯衫出現(xiàn)在主頁面上。這款就是陳年在過去一年中多次往返新疆、越南、日本等地“折騰”出來的80免燙襯衫。

　　在發(fā)布會上，陳年提到過去一年曾反復問自己：能不能從做好一件襯衫開始？凡客已經(jīng)做了1000多萬件襯衫，創(chuàng)造了十幾億的銷售。但是，陳年說，“我不知道什么叫一件好襯衫。”

　　于是，陳年從選棉花開始琢磨。棉花的分類，哪里的棉花最好，襯衫的線條怎么設計流暢，免燙工藝的流程如何等等，陳年講起這些，滔滔不絕。“真的是用了一年的時間，把一件襯衫吃透了。”

　　凡客的定位是“平民時尚”。這次，陳年的目標也很清晰：讓所有人穿上這件129元的襯衫一點都不LOW。“我們必須直面一個問題，就是用戶對凡客品質的批評，所以我在微博上問大家，什么才是一個好襯衫，清新、透氣、手感好、不能皺、不能跨、要有型、易打理。這些我們都做到了，就是要用超出用戶預期的產(chǎn)品，重新贏得用戶的心。”

　　提及公司的現(xiàn)狀，陳年表示，“我就先扎扎實實從做好一件襯衫開始，其他業(yè)務統(tǒng)統(tǒng)砍掉，專注、簡單，其他的我管不了。”在發(fā)布會上，陳年提及如風達，認為是凡客拖累了如風達的發(fā)展，如今，如風達被天地華宇收購，“我認為，真的是為如風達好，它會得到更好的發(fā)展。”

　　品類的減少也大大降低了凡客的庫存壓力，如今的凡客，倉庫數(shù)量也從原來的36個，減少到3個。

　　“我知道大家來這里，尤其是一些親朋好友，都特別想問一個問題。但是出于好意不問，或者出于客氣不問。因為從去年8月份起，凡客有很多劇烈的變化，我說這個不好意思問的問題是什么呢？就是凡客你是怎么熬過來的。”在發(fā)布會上，陳年說到這里語帶明顯哽咽。頓了一下，他說：“今天我想說的是，今天我站在這里，讓過去的事情都過去吧。”■

　　附：陳年的公開信

　　6月下旬到7月初的半個月里，我從北京到東京，再到熊本博多人吉，回到山西聞喜，之后又去了越南河內和南定。說這個不是為了表示自己各地奔波，而是想說說一點感受。

　　東京街頭的服裝，非黑即白，偶爾出現(xiàn)的彩色，多數(shù)也是孩子們。但最令我每次都感慨的，還是煙頭和垃圾的事。抽煙肯定是很困難的事，所以想看到煙頭，只有去夜深的新宿。垃圾桶很難找到，人們都是自帶垃圾，回家再處理掉。

　　也許這就是在東京吧？

　　然而博多也一樣。

　　最不能讓我容忍的，是人吉。

　　雖然叫人吉市，但實際上，大小也就是個鎮(zhèn)。寬闊，清澈的河水就在我的窗外流過，那里的街頭，就和天空一樣干凈層次分明。

　　接著我回到了老家聞喜，參加如風達李總女兒的婚禮。我住在縣城，穿過一條條骯臟的馬路，去尋找一家涼粉店，經(jīng)常被殺手一般撲面而來的惡臭驚嚇到。這是我的故鄉(xiāng)啊，我可以這么說自己的故鄉(xiāng)嗎。

　　河內，在我的眼里，是一個夾雜了上百年的生存切面：煙頭遍地，塑料板凳上，坐著成群到可以，一條街又一條街，那么長的喝咖啡的人，而且大部分都是男人。而南定，貴為省府的南定，則破敗如一個小鎮(zhèn)，是中國的鎮(zhèn)，不是人吉的那個鎮(zhèn)。當然，那里也有很好吃的牛肉粉。

　　那天從河內去南定，不知道為何我就是不要合作伙伴來接，而是選擇了在河內打車。路上本來想看書，上了車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在冒險，因為我和司機沒有任何可能進行交流，所以只能擔心他走錯路，或者，故意走錯路。但，為什么，在東京打車不會這樣想？

　　我想表達的是什么，是環(huán)境還是發(fā)展？

　　或者說，簡單的干凈，其實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。

　　干凈的故鄉(xiāng)，或者干凈的帝都，其實都很不容易擁有。

　　我們本來還想說，從這一件白襯衫開始，做干凈明亮的中國人。但，這個話題，太大了，其實也太沉重。

　　我不知道你們是否讀到過那段話，說是蘭德公司特地辟謠的那段話：

　　由于在貧窮的環(huán)境下生長，并且缺少應有的教育，大多數(shù)中國人不懂得優(yōu)雅的舉止和基本的禮貌。他們中的大多數(shù)人著裝笨拙粗鄙，卻不感到害羞。

　　乍一讀，很生氣，認真一想，說的不過是現(xiàn)實，現(xiàn)實而已。

　　也許你會問：穿了凡客這件襯衫，就不笨拙就不粗鄙了嗎？

　　我的回答是：也許。

　　請讓我再次回到7月1日那天，從越南到南定的那一路。

　　兩個小時的車程，一路顛簸。

　　開始時，我的心理活動是這樣的：如果，這個粗黑沙啞，看上去有點不耐煩的越南人，把我?guī)У椒慈A的游擊隊那里，怎么辦？

　　我看著窗外閃過的寬廣的農田，農田里的人，村莊。幾乎沒有什么高層建筑，偶爾看見一個有十層樓高像紀念堂一樣的建筑，還以為看到了海市蜃樓。

　　那是午后。

　　天空，以及令我目眩的太陽。

　　我想我是渺小的。

　　我沉入了那種脫離了現(xiàn)實存在的內心。

　　我那段時間在讀村上春樹的《發(fā)條鳥年代記》，令人難以忘記的那口井。那段路上，我似乎在井底。

　　沒錯我開始回顧自己的人生。

　　尤其是這一年。

　　有很多人問我，或者想問我但出于好心不問：這一年你是怎么熬過來的？今天我能說的，我想說的是：過來了，也就過來了。畢竟，首先錯的是我，不是別人。